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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奇谈】同袍(下)

dbq虽然是下但是不是完结章

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带着寒夜气息的军粮终于最后一车也运进了城门,展昭脱下自己的亮的像秋露一样的斗篷,随手扔给了一个小兵,自己牵着璟风的缰绳像住的营帐那边走,小兵目瞪口呆的怔了一会,最后带着哭腔往那边追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展将!您衣服落下啦展将!” 

还有时间,展昭想着,他拍了拍璟风的颈后,缎子样光亮的毛在一场大雨过后早失去了曾经的光彩但依旧能看出神驹风采,对日行千里的照夜玉狮子来说,区区十几里地的路程还不足以让它疲惫,但不免带着些兴奋,它头拱了拱展昭的胸口,鼻息喷在腰际平添了痒意,展昭支好无奈的笑笑同他说,“别急,就快了。” 

他将璟风安置在门口,进屋卸下了这月余不曾离身的银甲,换上了最常穿的一身靛青色的劲装将绑腿松了又紧,最后才掀开了帐帘,可怜的小兵刚追过来差点一头撞上主将的胸口,气喘吁吁的刚要说话就被后面的人打断了,吓得差点栽个跟头,结果一抬头发现更可怕的事。 

“报!西夏来使求换俘虏。” 

展昭笑起来,眉眼中都带着点光亮,他随手牵过璟风,手一扬,言语中带着不可抑的兴奋,“走,看看那些西夏人去。” 

西夏的来使就在城门外等着,仰着脖子等着见这位传言中的新将一面,脑袋都快掉了的时候终于等到了上面的回信,于是又把刚刚絮絮叨叨的话说了一遍,大意就是这次换俘虏不换别的,只换粮食,而且只换一个人,要换十万石的粮食。 

城墙上安静像是没人一样,于是这个使节只好胆战心惊的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心里正琢磨着怎么把打劫这个事说得更文雅一些,不想一句话悠悠落在耳边。 

“明日午时,去你军接人。” 

这声音不大,但是却格外清晰,西夏的来使反应了一会又见礼匆匆离去,只在心中想着这新来的将领虽功力颇深,但怕是个傻子,这种亏都吃。 

李金玉听了来使的回话在账里大笑出声,“我原以为这展昭是个要提防的,不想却是没有脑子的,只为了一个江湖人白白送出军粮十万石,深情感人至深啊,白五爷。” 

躺在地下的白玉堂只带着气音轻轻笑笑,并不说话,只等第二天正午的太阳把他的黑皮猫带来。 

腊月廿五,宜会友。 

李金玉难得自己在营前骑马而立,眼睛要长到高天上去,自信一切都胜券在握,连神鸟也要站在自己身后,却不想被远来的光眯了眼。 

来人一身劲装,身下白马一尘不染,只只身一人,李金玉不禁皱了眉,只见那人先是环视四周,然后似乎发现了什么,终于抬头看向他,只说了五个字。 

“接人,白玉堂。” 

原本躺在地上的白玉堂听见这个声音之后微不可视的颤了颤,手在自己的碎衣当中紧了一紧。 

李金玉自然不知道这一切,于是他只是开口,“在下西夏李金玉,展将接人不假,可我军的十万石军粮现安何处?” 

展昭也皱了眉,又说了一遍,“接人。”把接字咬的死死地。 

他字音刚落,原本在西夏小兵手里充当死人的白玉堂突然翻身,手腕一转割开了自己身上的绳子,一把抹了那人的喉,翻身上马,用手里的小刀压住了李金玉的喉管,“听见没,接人。”他的声音因为缺水早失去了往日的清亮圆润,只一样的中气十足,根本听不出是个身受重伤之人。 

西夏的营帐一时掀起哗然大波,李金玉也惊慌了一瞬,最后咬牙切齿的说出三个字,“白玉堂!” 

“暧,你白爷爷在这呢,不用叫这么大声。”嘶哑的声音在声道上摩擦,显得诡异又阴森,日头当下,李金玉竟生生冒了一身冷汗,“知道该怎么做吧。” 

多亏了这一身的冷汗,李金玉也终于冷静下来,冷笑道,“哈,你现在这点力气不过强弩之弓,我现如今只同你僵持一段时日,到时你和展昭两人都要落入我手。”于是果真放松下来,似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嘘,安王殿下,你说错了,”白玉堂的气息从李金玉身后探来,虽不强势却不可忽视,“你怕死,我不怕,我大可现在就同你,同归于尽。”他歇了歇气,竟吃吃的笑了起来,“毕竟一个江湖人换一个西夏亲王,这笔买卖赚大了,不是么。” 

这个疯子,李金玉愤愤的想,最后只好一声喝住已经将这二人团团围住的兵士们,“都给我住手!滚开!让他们走!” 

马蹄不慌不忙,白玉堂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一时间有了松动的痕迹,李金玉趁机右肘向后击去,白玉堂向左躲闪不及在马上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掉下马去,两人的手都向他伸来,终究还是展昭更快一步将人带到璟风身上,侧身护住这人。 

李金玉看夺人不成并不恋战,只恨恨的笑着,看着已经在马背上借展昭的力坐起来的白玉堂说,“这次是我输你,白玉堂,你且等着。”说完以后头也不回的策马向西夏大营去了,只白玉堂在后面还嚷嚷着,你白爷爷就在这等着你之类的话。 

展昭看着怀里尚且叫喊的血老鼠,一咬牙,手箍的更紧了一些,几乎想把人勒成两截,两腿一夹马肚,向着汾州城飞奔而去,也不理会白玉堂的各样哀嚎。 

“哎!展小猫!慢点儿!五爷没死在西夏人手里要被你和璟风癫噔死了!” 

白玉堂的伤势其实很不好,展昭原本是在帐内看着的,后来被那人一句话噎的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索性眼不看为净,掀了帐子门帘一个人跑去对沙盘。 

被带回来时白玉堂整个人都黑红成一片,混着黄沙和泥土裹在衣服上伤口上,或是他冒得一身冷汗上,银白色的长发生生被血渍粘合在一起,整个人透露出一种风中残烛的气息来,连那双眸子都暗淡下去,似是找不到焦距一般,只有那张永远显得冷漠的薄唇,不停的开合着,说着些展昭不想听的话,倒不如说他不想听见这张嘴里面的一个字蹦出来,白玉堂说话说的他心慌,他只想让他安静一点,可如果他真的安静下来又让人很怕,怕这个不会死的男人终于把自己玩儿进去了,于是他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在心中惴惴不安,几乎想把这人拎着领子提起来打上一顿才合适。 

没想到把他带到帐内的时候这人还看着自己笑,边笑边说,“你急什么,且死不了呢。” 

展昭听完眼眶只一下就气的通红,看也不看白玉堂一眼转身就走,帘子掀起来的声音裹着风,卷砸着展昭的怒气在耳边环绕了许久才去。 

直到展昭的脚步声都远了的时候,白玉堂终于把眼睛一闭,向后靠去,原先噙着笑的嘴角也沉了下去,一句话说的缓慢而气浅,带着些不可言说的慵懒。 

“麻沸散呢,”他随手接过士兵送来的麻药一饮而尽,然后整个人都松软了下来,“动刀吧。”声音越来越轻,竟像真正死过去了一样。 

军医手忙脚乱的用温水清洗这个人身上的伤口,却发现除去污血之后这人原本身上也几乎没有什么好地方,交错纵横的鞭伤和不知开裂过几次的创口,最严重的是肩胛骨上两个带着碎骨头的血窟窿,还有腰侧不知被烫过几遍的烙伤,带着渗出的丝丝血水和清黄色的脓水,将他整个人都擦干净以后发现甚至脸上也带着一道鞭痕,不算重,估计是被带上了一下,尽管如此也只是将将结疤,不难想象身上的那些鞭伤用了多大的力气。 

旁边打下手的兵士和白玉堂关系好的拧毛巾的时候几乎落下泪来,最后为了不污染清水生生憋了回去,只在换水回来的时候看见脸上尚未擦去的泪痕。 

一刀刀割去腐肉,再用烧刀子消毒,去了血水之后上药再用绑带缠上,军营的军医直用了四个时辰才将这人全身上下的创口收拾好,麻沸散的效果早就过了,可也不见这人什么时候发出痛呼,只看见嘴角似乎漏出点血丝来,吓得旁人忙去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是温热有气的才安下心来,原来这人咬着嘴角忍着一声不吭,竟生生疼晕过去。 

是夜,展昭还是忍不住往白玉堂帐里走去,没想还没进去,在这人帐子外面捡到一小孩,也不敢往帐子里去,也不走,就盯着帐门口,抱着比自己还高点的枪坐的不远不近,一声不吭。 

他心下好奇,就走了过去,结果那小孩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吓得一蹦三尺高,不禁让他质疑了一下自己岂不是长了张夜叉脸,把孩子吓着了。 

“展……展将!” 

走进了看展昭才发现,这是那个当天给他和白玉堂报信的小兵,他那天随口问了问,听说是叫秦朗,才十六。 

“为什么在这坐着?”展昭问。 

对面的大男孩挠了挠头,似乎是有些惭愧的笑了,说,“我担心五爷,又怕过去打扰,所以就趁晚上在这看看。”他说完这句话过了一会,低下头去,很轻的问了一句,“展将,我们是不是会死啊……” 

展昭沉默了一会,他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是仔细想了想,他应当说两句的,于是他也就在这地上坐了下来,白玉堂的帐子在大营最外圈,于是总是很安静,他拍了拍身旁的地面,示意让秦朗坐下,对面的小孩不可置信的看了看那块地面,动也不敢动,于是他只好再拍了拍,最后坐下的两人之间依旧隔了有一段距离,展昭无奈,叹了口气,然后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想。” 

秦朗看了看他,最后低着头说,“我……我只是觉得那样天神般的人物都会伤成这样,我怕是会死的吧。” 

“其实战争开始以后常常身边的兄弟们就死去了,我年纪小,总是对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悲伤来的后知后觉,怕也来的后知后觉。” 

“展将,我,我有点怕,我知道我不该的,”他说得很快,展昭也来不及插嘴,渐渐的声音变得颤抖,带上了点哽咽,但是还是想在自己的主将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强颜欢笑的说着。 

“真,真丢人,哈哈,我们赢了一场大仗,我却在怕。”他本来是要笑的,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带着哭腔,“怕的手脚都在抖,可是展将我真的!”他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停下了,又调整情绪,才平静的继续说下去。 

“伤口也疼,每天每天,就像火烧的一样,我控制不住,展将,我想我爹娘,还想我阿妹,我想到我小时候带着阿妹去河里洗澡,她才那么小,我一只手就能搂得住,还有过年,阿娘做的饺子,白面的,还有肉,真香啊。”秦朗突然抬起头,看着天空,喃喃道。 

“对不起,展将,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怕的,我是个懦夫!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忍不住,对不起!”他说着说着就已经哭了出来,泪水淌了满脸,头扎到膝盖里面去,背不住的颤抖着,透出痛苦的挣扎。 

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展昭想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什么样的世道,才能让个孩子这样早的认识生气呢。 

这是他们这些大人的过错啊…… 

“抬起头来,秦朗,怕死并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他看着天空,默默的说。 

旁边的孩子从膝盖里拔出脑袋,带着一脸的鼻涕眼泪,疑惑的看着他。 

“我也怕死。” 

“您也怕?”秦朗的声音里满是惊异,展昭也不去看他,就还是平平淡淡的说。 

“我也怕,我怕哪天我死了,汾州城就守不住了,大宋好端端的土地就守不住了,会死很多很多人。”他转头看向秦朗,恰逢一片云过遮住月光,将他埋藏在阴影里,“我也怕我死了,再也见不到我在意的人了。” 

“但是我从不去想我什么时候会死。”他揉了揉这半大小子的脑袋,“我想,我要怎么活,我从不去想汾州城破了怎么办,我想怎么再多守他一天。”说完这句话以后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黄土转过身去要去帐子里看白玉堂,走之前回头看了看秦朗,对方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的样子。 

能想就好,他想着,能想明白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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